青灯百鬼物语 其九十八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处山林旁，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村子里的人，说不上富有，却也不至于贫穷。他们日耕夜息，在古老的信仰的守护下，碌碌无为地生活了一代又一代。
本来，这是没有必要花费时间讲述的一片土地。但是在这片土地上，却又有着足以花费时间去讲述的趣事。
古老的森林里，往往隐伏着数不清的魑魅魍魉。但在这个连名字都没能留下的小村子里，却发生了现在都难以想象的奇妙事件。
因为这个小小的村子有那古老的信仰的庇护，所以，这里的村民们甚至比一些苦心钻研数十年的阴阳师更加能够理解阴阳之理的本质。
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在村民看来并不算可怕。毕竟，只要能填饱它们的肚子，人与妖和平共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人与自然万物的和谐共处，人与妖怪的朝夕相伴。这些看来来绝无可能的事情，在扎根人们心底深处的信仰的帮助下，居然真的实现了。
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人们与妖怪不分彼此地生活着，阴与阳的界线从未如此模糊……
但，无一例外，万事万物总有例外。在这世界的角落的角落里，就生活着一个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不愿意接纳他的存在。
以人类作为标准，妖怪的相貌总是要美上几分的。
那是因为，物怪本来就是天地之间最为平常的凡物。也正在身为凡物的漫长岁月里，偶然获得了一星半点的灵性，才脱去凡身，转而获得自我意识的自然的精灵。
物怪在人前出现时所显现的相貌，本来就是无形的它们，在受到人们的意识的影响后，所化身而成的姿态。
有一种美丽叫做“一想之美”，说的是一个人的美貌强到可以说“你认为什么是美的，他就有多美”。
反过来说，在“一想之美”之外，还存在着“美之一想”。既是说，出于人们不愿意接受丑陋的现实的意志，在人们的想象之中，世间万物都或多或少地被人的意识，人为的美化了。常人眼中妖怪的美丽，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那个孩子是个例外……
没人知道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小村子的，因为根本没人愿意去询问和那个孩子有关的一切。
他长得实在太丑了，丑到人们对“鬼魅”这个词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丑到这么个立在角落里的小小村落里，人和妖怪居然能不约而同地为他留出一个小小的角落，既不许他出来，也没人愿意进去……
说起来，其实这个小妖怪非常勤快。他总是偷偷从自己的角落里跑出来，把所有人都不愿意去做的工作，都一个人悄悄完成。因为他认为只要这样，这个村庄里的人和妖怪就会开始接受他。
但，实际上并没有。起初人们只是单纯地厌恶这个丑陋的小家伙离开自己的禁区。每次发现他，都会抄起手中的笤帚拖把，狠狠地把他打回去。而到了后来，人们渐渐发现，有一个不收取任何回报，却愿意代替自己去干最脏、最累的活的人的存在，其实也不错。
所以，到了最后，人们终于不会一见面就把小妖怪赶走了。
他们会在一旁默默地等待，等到小妖怪干完了所有的活，再把他赶走。
而误会了人们的意识，错误地认为人们已经开始接受他了的小妖怪，干起活来也越来越卖力。
在小妖怪不曾看到的地方，人与妖怪都在嘲笑小妖怪的傻里傻气的努力。
但，之前也说过了。无一例外，万事万物总有例外。还真的就有一个人类的孩子，不因小妖怪的丑陋而排斥他……
因为那个孩子家里实在是太穷了。他的母亲身体虚弱，重病缠身。父亲白天耕田，晚上贴伞赚来的钱，除去母亲看病吃药的花销，余下的只够一家三口的勉强温饱。别的孩子都在嘲笑穷小子的家里太穷了，连一件最便宜的玩具都买不起。他们都认为穷小子不配和自己玩，所以纷纷疏远他。
自己就在被所有人排斥的穷小子，自然没有空闲的时间再去嘲笑别人。
而故事，也就由此开演……
那一天，穷小子的父亲卖了今年所有的收成，起身去城里买药。不愿意再和母亲去分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食物，穷小子独自在村子周边的树林里，找着大家摘剩下的果子。
树林很密，结的果实也是十分充裕，但是也耐不住人类与妖怪日夜不停的采摘。穷小子在林子里翻找的时候，已经是完全在这一片树叶和那一片树叶之间白费功夫了。
但这对穷小子来说也是家常便饭了，他的身躯就像是本因栖息在树林里的精灵物怪。灵活地在树林里穿梭，却又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能吃的东西。眼看太阳渐渐西斜，如果饿着肚子过上一晚。晚上睡着时，肚子里的“雷声”一定是瞒不住半夜里被咳嗽折腾起来的母亲的……
穷小子就这样在树林里找啊，找啊……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被剩下的果子。他脸上原先属于少年人的从容自信消失不见了，省下的只是焦急。他的身影变慢了，但树林里的落叶却越来越多。
就在太阳仅剩最后一丝时候，不知道是穷小子早有想法，还是本就天命如此，穷小子居然迷迷糊糊地来到了村子里的禁地。看着树上因为没人来此采摘而挂得满满的果实，穷小子不免得动了心。“只要摘了这些果子，至少就可以为家里节省一周的口粮了。”抱着这种说是贪心，却又十分可悲的想法，立在枝杈上的穷小子随手抓起手边的树藤，向那个从小就被父母教导不要靠近的禁区荡去。
只是，不知道是那太阳的光芒已经太过微弱，还是树林中的光线本就不足以照亮前路，亦或是单纯因为少年已经饿的没有力气了。穷小子右脚踏上树杈的时候一个打滑，就重重摔在地上，没了意识……
穷小子是在自家屋后的空地上醒来的，赶在了父亲从城里回家和母亲起身用饭之前。
能在父母口中的禁地里死里逃生，穷小子本就觉得十分幸运异常。可最让他惊喜的，还莫过于整整齐齐摆在自己身前的几颗野果……
城里的药果然奇效无比，穷小子母亲的身体居然有了一丝好转的迹象。
久违地，母亲从床上走了下来。开始帮助父亲耕地、做饭、洗衣。原本负责代劳的穷小子，一下子就轻松起来。他终于有机会去和其他的小孩子一起在田间地头上疯跑、玩耍了。
只不过，因为他实在太穷，连最便宜的玩具都买不起。一开始还能勉强接纳他的孩子们，很快就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表现出了厌烦。
穷小子被排挤在所有人之外，只能独自一个人在村子里东晃晃，西晃晃。一会和打铁的独眼鬼说两句有的没的，一会和村子里最长寿的老头来两句聋子打岔，一会又突然想回去看看母亲的病是不是又复发了……在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村子里。无论是人，还是妖怪，每个人都在为生计烦恼，每个人都没有功夫停下来和穷小子多说一句话。
小孩子的确是有时间的，可之前说过了。他们都不愿意和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在一起浪费时间。
说起来奇怪，穷小子觉得原本每天被家里的杂活压得喘不过气来。反而比现在终于可以自在玩耍，却没有人愿意搭理他要强。
穷小子就在村子里，走啊，走啊，走啊……直到又一次走到了机，那个村子角落里的禁区。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件因为家里的琐事，而被他抛到脑后的那件奇遇。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来，自己是在哪棵树摔下来的。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居然还能带着足以果腹的野果。
一回生二回熟，比任何人都确定这个所谓的“禁地”其实没有任何危险的穷小子。就在之前自己摔下的那棵树的树荫下，靠着树干睡着了……
果不其然，穷小子还是在自家屋后醒来的，醒来时还是发现了几颗摆得整整齐齐的野果。
小孩子的好奇心在无事可做的空闲中，被极大地激发了起来。有了之前的那两次经历，他索性白天一等父母出门耕田，就一直在那个禁地带到傍晚才回来。有时候，他困极了，误了回家的时间，也完全不需要在意。因为，自然会有人把他平平安安地送回去。
这样的日子，并没有经过很久的时间，就因为穷小子的母亲的突然离去而结束了……
即使是城里的良药，也并不是什么仙方。只是碰巧穷小子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又经这药力一催。偶然或是必然的，穷小子的母亲在临死前的回光返照里，终于能为这个家庭做点什么了。
而在满足了自己“至少想替丈夫和孩子分担一点什么”的愿望后，穷小子的母亲安然地离去了。
面对母亲的离去，穷小子其实并不伤心难过。因为他知道，这样的离去对于母亲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疾病与贫穷终于都已远去，死后的安宁对于穷苦的人来说就是极乐。
但这样一来，穷小子又要被那些家里的杂货琐事缠住，再也脱不开身了。
就在母亲的简单的葬礼上，穷小子对着母亲的墓前深深地拜了拜。然后，就在回去耕田的父亲的不注意下。飞快地拿起了几个不像样的贡品，向禁地跑去。
“一直以来多谢你的照顾啦，之前你救了我，我也没能当面向你道谢，不过，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再来啦。这些小礼物希望你能收下。”穷小子放下偷来的贡品，就头也不回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因他有着一大堆的家事要忙，因为无法开口的死人是不会开口吃东西的，而救下他，照顾他的陌生人一定可以。
第二天醒来，穷小子在自家的床边又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只能用来果腹的野果。
不止如此，穷小子的工作也变得不像他之前做得那么辛苦了。
水缸里的水喝也喝不完，菜筐里的野菜用也用不尽，灶下的柴火烧也烧不完，连本来锈得离谱的镰刀也不知道被谁打磨一新。
穷小子对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心知肚明，但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暗暗地用那把再次变得锋利的镰刀，每天割着根本用不到的稻草，凑够了一小捆就挑到集市上卖下几个钱。他仔细地收着，因为对于贫穷的他来说，这几个小钱实在是太过重要了。
春去秋来，穷小子终于攒够了一点点钱。悄悄地搭着去城里办事的小村子里的大人物的牛车，去城里买了一顶精致得对于穷小子来说不像话的斗笠。
那天晚上，父亲睡去后。穷小子摸出被自己藏起来，没有被父亲发现的斗笠。没钱买灯笼，穷小子凭着感觉走到了那片神奇又寂寞的禁地。
对着满天星空，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这久违的，洁净的空气。然后，把斗笠放在了那颗与自己极为有缘的树下。
就当穷小子想要离去时，突然一阵甜美的声音叫住了他。
“小子，你的斗笠不要了吗？”
“倒也不是不要啦，只是想说，既然受人恩惠，就不能不知恩图报呀。”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拿着你的东西离开吧，然后以后不要再来了。”
“唉，你不喜欢我的礼物，能不能就这么狠地赶我走啊。我还挺喜欢这里的呢。”
“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人类，你难道没听过这片禁地的传说吗？”
“那就是说你喜欢喽！”
“不是，人类…你！”
“哈哈哈，我当然听过这片禁地的传说喽，不怀好意的凶恶妖怪，他丑陋的面容可以直接把人吓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他被所有的人与妖怪监禁在此，永远不得以自己的面目示人。”
“……”
“……”
“……”
“喂！你还在吗？”
“人类，你既然知道我的传说，又为什么还……”
“因为最重要的不是外貌，而是心。”
“心？”
“就算外表再好看，内心丑陋的人也不是值得交际的。反过来说，无论外表多丑陋，只要内心是善良的，那样的人反而更值得交朋友。”
“可…可笑！人类！你连我的样子都没见过！就敢在这里空口说大话吗！”
“我的确没见过，不过，我相信一个肯救一个什么也没有的穷小子的人，绝不会是个坏人。”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和你交朋友，无论你长得有多丑，我都想和你这个温柔的妖怪交朋友。”
“无论都丑吗……”
月光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明亮，穿过云层与树林照在从阴影中走出的小妖怪的身上。
“哇！你真的好丑哦！”
“人类！你！”
“好啦好啦，不开你玩笑了。你明明个头这么小，打人还真疼。”
“玩笑？”
“你看……”穷小子捡起了之前被自己放在树小的斗笠，温柔地为自己温柔地友人戴上。“这样不管是美丽，还是丑陋不就都看不见了吗？”
“看不见了？”
“对呀，如果别人觉得你长得丑，那就不要让他们看见不就好了吗。做人也好，做妖也好，为什么一定要和自己过不去呢。”
“和自己过不去？”
“你明明这么温柔，这么善良，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些根本不理解你的人和妖怪的闲言碎语呢？你明明就很好啊！”
“我…很好？”
“对呀，我的朋友，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人比你更温柔，更善良了。”
“朋…友吗？即…即使，我长成这个样子！我也能做你的朋友吗？”
“啊，没错，我的朋友！”
“我…我…我…我是……”
“你是我的朋友。”
小小的村子的小小的角落里，成为朋友的穷小子和小妖怪，一个笑得温柔，一个哭得也幸福。他们小小的身影在那微弱的月光照射下，显得既不贫穷困窘，也不丑陋恶心。他们只是在这小小的村子里，这小小的角落中，怀抱着自己的小小的幸福的普通的人与妖怪罢了。在这个村子里，只是最为寻常的光景。
在那之后，有了自己生命中第一个朋友的穷小子和小妖怪。他们并没有得到更多，他们依然被所有的人排除在外，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们，没有人愿意带他们一起玩耍。
但至少，现在他们有了彼此。小妖怪有了那顶精致的斗笠，虽然还是没有愿意接受他，但至少在他再次走出自己的那片小天地去找穷小子的时候，人们只是厌恶地避而远之，而没有再用笤帚拖把来招呼他。穷小子的生活也变得精彩了，小妖怪每次来的时候，总会拿出一些从人类和妖怪的眼光来看都很奇怪的自制小玩意。他们会一起尽快完成穷小子要做的工作，然后在穷小子家的屋后玩起来……在那之中，他们最喜欢的是那个村子里的富家少爷，从平安京带回来的皮球。虽然，当时是因为少爷把球玩坏后就随手丢到路边。但小妖怪还是凭借时间磨练出的灵巧的双手，将之修补好。
他们时常一玩就忘了时间，害的穷小子总是免不了被饥饿的父亲一番责骂。
但是，这就是所谓的幸福的光景吧。时间都仿佛不愿意再在此事上流动，一切都过得很慢，很缓和。
以至于，不知何时那个被所有人排斥的穷小子，也成了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最平凡的一员。他长大了，摆脱了贫穷，却也不复纯真。
渐渐地，长大了的穷小子也开始学着那些去过城里的年轻人的做法。用些俏皮而不着边际的话，哄骗来一个同村的年轻女人，与自己结婚生子。他有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之后，也开始为了自己和家人的生计忙碌了起来。
那个曾经除了晚饭就无忧无虑的穷小子，慢慢地再也没有时间和自己的好朋友，那个小妖怪一起玩了。
小妖怪有时候还是会来邀请已经成为男人的穷小子一起玩耍，但是男人却总是婉言拒绝。
和男人不同，小妖怪的时间流动得实在太过缓慢。时光荏苒，他却还是少年。
小妖怪无法理解自己朋友的变化，他也无法再适应原本应属于的孤独。
曾经习以为常的一切，都在两个人间的温柔与快乐的衬托下，显得那样陌生而无法接受。
耐不住寂寞的小妖怪，在如同那个初次相遇的傍晚时分，从自己的禁地里走出来。
来到自己朋友的家门前，小妖怪却又犹豫不决，不敢进去。他害怕再被拒绝，又怕惹怒了唯一的朋友，再度变得孤单一人。
他偷偷地从门缝中望去，看见自己的朋友正与他的妻子闲谈。
“那个恶心的丑八怪，终于不来了，都缠了我多少年了。”不知道是男人早有想法，还是本就天命如此，小妖怪不偏不倚地听到了对自己来说最致命的话。
小妖怪摘下了自己最为珍视，如同自己与唯一的朋友间那宝贵的情感一样珍贵的斗笠。
已经有些破旧的斗笠，那用来遮面的薄纱已经有些破损。大大小小的洞又一次出现了，但是只要经小妖怪的手稍加缝补，一定又会焕然一新。
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妖怪把男人当做自己的朋友，可男人也不过是同情他罢了。男人也和其他的村民一样很讨厌他，却还要装出一幅温柔的样子，来欺骗他。
的确，人类都讨厌丑陋的东西。可这世间最丑陋的东西，就是人心。
小妖怪丢下了已经没有意义的斗笠，开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世间游荡……
直到有一次，他路过一片清澈如镜的湖水。当他俯身喝水的时候，他那丑陋的样子映在了镜子般的湖面上。
小妖怪从心底里生起一股没来由的邪火。他狠狠地将手边的一切砸向水面，激起一阵大过一阵的水花。然而，当水花散去，一切却又全然无济于事。
“问题，不在别的地方，就是这张脸！这张丑陋的脸！”
小妖怪一次又一次地剥下了自己的脸，为了不让自己忘记这痛苦的一切，又把它们制成面具。
在无数次的血肉模糊之后，小妖怪也终于开始慢慢地变得可爱漂亮起来。
“决心报复人类的小妖怪，以那个小村子为名，自称般若。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回去那个村子报复的路上。”凤凰林中，因执念，由人类变妖的百物语之主，轻抚着自己坐着的悬在半空中的提灯。
不远处，一身赤红的凤凰的火种，随意地将自己手臂上生着的羽毛掷入灯盏之中。青与赤，两种颜色的火焰交织在一起，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般若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吗？”赤红的火种发问道。
“不知道呢？人生种种，一切沧海桑田。这无数的变数，谁又能参得透呢？”百物语之主，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先前的羽毛像是燃尽了，自那青灯之中显出好大一股如此刻、那刻月光一般色彩的梦幻烟尘，将出现在凤凰林中的一切都隐去了痕迹……
“请问，有人在吗？”那个长相异常甜美可爱的男孩子，在街上众人满是情思的注视下，停在了一处稍显老旧的小院子前。那再正常不过的叩门。在好事好色的路人口中，不知怎地就，成了媚 态 十 足的挑 逗。
小妖怪回来了，或者说，怀揣着无止境复仇心的恶鬼般若回来了！
没人知道，其实连般若自己都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是花费了多少时光，亲手撕下了多少张自己的脸，承受过多少常人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痛苦。才能以这幅面目重生，才能有这份与这美貌相衬的力量来复仇！
“来了，来了！”从门中传来的声音。
没错，是他！不会有错的！我终于……
没错，是他！不会有错的！我终于……
“你”/“你”
两双错愕的眼睛，彼此打量着对方。如同是命运开的一场玩笑。尚未开幕的与即将落幕的，因那时光的快没不同，而被分割到两个世界的曾经的友人，现在再度重逢。
没人知道，其实连般若自己都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是花费了多少时光。而那时光，已经漫长到所有的报复都失去了意义。
“啊，真是的，我这个老头子居然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忘了。”率先反应过来的老人，看着门外聚集的人群，赶紧把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漂亮的小男孩拉入门中，随后便紧闭大门。那些跟着来看热闹的人群眼看，好戏还没开始就已经闭幕，虽然可惜，却也只能做鸟兽散。
“喂，喂，小哥，小哥！”插上大门的老人，转身拍了拍般若的肩膀。
“嗯……哦，我……”般若被从无边的思绪中拉回，但眼前的一切却早已超出他的预想。他本来已经是在见面的那一刻便表明身份，然后一边欣赏着对方痛苦的表情与哀嚎，一边将自己的所承受的一切痛苦与愤怒都报复在那个欺骗了自己的男人的身上的。
可眼前的这个老头子，与他记忆中的穷小子和男人都已经对不上号了。
“小哥，你回过神啦。”老人那张已经变得枯黄的脸近在眼前，着实吓了般若一跳。对方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的呢，对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觉察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失礼的老人，急忙后退了几步。自顾自地开始了寒暄“呵呵呵，老头子一个人呆惯了。都快忘了该怎么和人相处了，莫怪，莫怪啊。”
“就…你一个人？”不可能的，他一定是又在骗我了。他怎么可能呢！他还有妻子！孩子！
“对呀，老头子我原来倒是有个老伴。只是那个恶婆娘前些年就先老头子我一步咯。”老人提及过去，似有千般感慨，又只得一张嘴去说。
“恶婆娘？”
“对呀，那个婆娘手脚倒是没话说。就是那心量太狭窄了，三天两头的，吃些没影的飞醋。”
“飞醋？”
“唉，想起来来实在可笑，她是见不得、听不得我和别人走得近些的。最好笑，她连我和从小的朋友一起玩闹都受不得。没事就喜欢逼我发些羞脸的誓，讲些违心的话。”
“……”
“说起来，小哥你的声音和我那个朋友是真的好像啊。刚开门的时候，老头子我还以为是我那个朋友回来了呢。”
“朋友？”
“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我那个朋友啊，他可不是人，而是一个虽然长得很丑，却又比谁都温柔的妖怪。”
“……”
“说起来，小哥你长得真的很漂亮啊。漂亮可是件好事，要是我那个朋友也长得和你一样漂亮就好喽，他那么善良的心，长得漂亮的话，一定能有很多……”
老人一提起陈年往事，就仿佛是打开了话匣子，不用人理，就自己说自己的。
般若就听着他讲述着那些，自己知道又不那么知道的故事……
在老人身后的角落里，打满了补丁的旧斗笠与已经“漏了陷”的皮球，正见证着……
一切荒谬的开场与落幕。
灵感取自御怨般若传记二中的“我让他后悔了哟。可惜，他觉悟得太晚了一点。”
般若：佛教中指无上智慧；在日本传说中指因嫉妒而变生恶鬼的女性，考虑到阴阳师中的般若并非女性，颠倒语序后为“因女性的嫉妒而变生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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